今日营业中 8
失去这件事之所以有意义，是因为太突然，没有时间点。
朱正廷在初五的早上，本来是想起来做个早餐去讨好小朋友再好好解释昨天的缺席。没想到却因为有突发事件，被临时叫回了部里。整个一处全部到位，没日没夜忙了三天，朱正廷那三天加起来睡了不到五个小时，还是在值班室睡的行军床。
而他走的时候，蔡徐坤还没起床，他只匆匆发了个微信：单位加班，等我回来咱们谈谈。朱正廷走的时候只是听领导说有事速回，并不清楚具体事情，所以许下了回来谈谈。不过现在看来，又变成了瞎许诺。
此刻朱正廷和同事一起靠着天台的栏杆抽烟。他已经快20小时没合眼了，原本的剑眉星眼之间只有疲惫和红血丝。
“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抽烟，也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狼狈。”同事的神色也满是疲倦，他们只是上来抽烟提神，等会回办公室还要继续奋斗。
“偶尔抽抽而已，今天实在熬不住了。”朱正廷看着指尖的火星发愣，也不知道小朋友会不会因为他又没回去而生气。
“我也熬不住了，你说我上班都这么累了，我女朋友还和我发脾气说我不理她没空陪她，她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？”
“咳，公务员嘛，不就这样，累死累活又不讨好。”可不是吗？本来走之前和小朋友之间就岌岌可危，这通加班直接把他推上了悬崖。
“我真的懒得和她多说也懒得吵，就这样吧。”
“行了，你先抽。今天应该没我什么事，我先回家眯几个小时，领导找我的话你帮我应付会。”说完也不等同事答应就径自下楼回了办公室。
朱正廷拿了外套和手机就准备走，但是想起刚才同事说自己看起来很狼狈，又从抽屉里拿出了剃须刀去卫生间了。几天加班，原本光洁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胡渣。
没错，朱正廷就是这么精致，完美得像个假象。
回家之后朱正廷发现小朋友不在，他看了眼手机，确认今天是初七，离他开学还早啊，人呢？
他轻轻推开蔡徐坤房间的门，发现房间十分干净，干净得甚至不太对。朱正廷环视了整个房间，突然明白了哪里不对。
东西没了。他的学习资料，他的衣服，他的行李箱，都不见了。
慌乱来的猝不及防，朱正廷的手甚至有点颤抖，他打给蔡徐坤，电话里却只有忙音。他缓缓坐下，蔡徐坤的床很软，朱正廷整个人微微向里面陷。他想起蔡徐坤刚来的第一周，满脸犹豫地找到他对他说，哥哥我喜欢睡软床，我的床太硬了我这几天都睡不好。当天他就带着蔡徐坤去选了新床垫，还给他铺了厚厚的棉絮在下面。蔡徐坤第一次试坐新床的时候，脸上露出的满足他到今天都记得。
蔡徐坤，好像走了。坐在他床上的朱正廷脑子里只有这几个字，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他坐在床上环顾四周，突然发现蔡徐坤的衣柜上有一张便利贴，朱正廷走过去拿下来，上面写着：
这学期课表出来了，有概率论，还有很多经济学的专业课，我先回学校呆着，多预习，反正你希望我好好学习。
I will show you incredible things.
看完便利贴朱正廷突然就安心了，虽然蔡徐坤的借口很可笑，大学生哪有什么用心预习，但他还是很安心。
我的小朋友，你要好好加油，我在未来等你。
蔡徐坤正式开学那天，朱正廷本来是不知道的。但是他早上照例看手机的时候，看到了以前教授的一条朋友圈：新学期，新目标。朱正廷喝下最后一口粥之后，找领导请了半天假。
朱正廷也是那所大学出来的，每学期开学有特殊活动他再清楚不过了。
朱正廷掐着时间走到了学校的礼堂，进去的时候还被保安拉着聊了几分钟，毕竟是当年保安心里的三好学生。
礼堂上坐着所有的商学院学生，学校领导、老师代表和学生代表轮番发着言。但是朱正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，他一直盯着右边第7排里某个人的身影。小朋友182的身高方便了朱正廷找到他。
他坐的懒散听发言，时不时卡看手机，似乎有点不耐烦。朱正廷的眼里只有他，满满的他。
活动结束之后众人走出礼堂，朱正廷站在礼堂外面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。毕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，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算好。
黄明昊和蔡徐坤边走边聊天，他们等会有一堂微观经济学，他正思考要不要趁这几分钟去超市买点吃的，却瞥到了站在礼堂外面一隅的朱正廷。他看了看蔡徐坤，见他一脸如常应该是没发现朱正廷。
“我有点饿，你陪我去买点吃的吧？”黄明昊提议道。
“不了吧，时间这么紧，等会赶不及上课了。”
“哎呀你跟我去吧，我请你行了吧。”
“走！”
黄明昊领着蔡徐坤朝超市方向走去，朱正廷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人，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不要打招呼怎么就过来了？上天的安排？
蔡徐坤也看到了朱正廷，下一秒他就转头瞪了一眼黄明昊，他就说呢这点时间偏要绕路去小卖部，敢情是在这等着他呢。
朱正廷看着两人的脚步越来越近，确认过眼神，蔡徐坤也看到了他。朱正廷开始打腹稿，时间紧任务重，想说的一定要一次性精确传达。
在离朱正廷只剩几米的时候，黄明昊上演了一处港式夸张喜剧。
“诶坤坤，那是你哥哥吧！哇你哥哥开学还来看你，对你真好。”黄明昊的演技，怎么说呢，不说金鸡百花吧，连街道文艺汇演的水平都不如。
“你俩聊，我去买吃的。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
“不用啊，你哥哥来了你俩说会话，我自己去。”黄明昊说完也不管蔡徐坤答不答应，迅速开溜。
朱正廷和蔡徐坤就那么站着，谁也不说话。朱正廷觉得这样下去不行，于是率先开口，“你...”
“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。”蔡徐坤直接略过朱正廷，一个人朝教学楼走去。走的干净利落，眼神果断决绝，背影挺立傲然。
朱正廷愣在了原地，这剧本不太对。从那天便利贴上的字字句句看来，蔡徐坤走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绝情的，怎么今天就这样了？
朱正廷发现，他自以为对这个少年门儿清，今天却发现，其实自己可能下了误判。
黄明昊拿着一瓶可乐出来的时候，只看到了站在原地的朱正廷，蔡徐坤了无踪影。
“正廷哥，蔡徐坤呢？”
“走了。”
“你和他说什么了他就直接走了？”
“什么也没说。”
“哈？”黄明昊感觉事情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来，自己这个机会白创造了。“不是，我说你俩怎么回事？春节到底发生了什么？我记得初四的时候他还高高兴兴的啊。”
“是发生了点事，但是现在说没意义了。”
“正廷哥，咱们第一次通电话的时候我就说过了，你等不起了。你怎么还能错过？你真的以为，蔡徐坤非你不可吗？”
“现在的孩子这么早熟吗？”
“现在的成年人这么怯懦吗？”黄明昊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，这丝轻蔑在他十九岁的脸上却并不违和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，因为要升学所以一个人远赴异地离开家人，这之间的心智的迅速成长是难以估量的。
“行了，我先走了，你告诉蔡徐坤，有空记得回家拿换洗衣服。”
“好。不过正廷哥，我给你一个小建议吧：你们俩变成今天这样，都是你自找的。可能我话有点重，但是我希望你想清楚，你所预想的结果，你所设计的过程，蔡徐坤根本就不需要。我知道年长的人会想很多，其实对于年轻的人来说，他真的不需要你想那么多，他想要的很简单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，你回去上课吧。”朱正廷目送黄明昊离开，他和黄明昊单独说话的两次，一次是今天，一次是上次在电话里，他都深刻地感受到了，这个孩子，已经不是孩子了。那是不是蔡徐坤，其实也不是孩子？自己，从一开始，就错了。
天气越来越热，四月的月假那天，蔡徐坤回家去拿夏天的衣服。这是他离开之后第一次回去，他算准了时间，回去的时候，朱正廷刚好不在家。
他收好了衣服，准备离开的时候，朱正廷回来了。
朱正廷一进门就看到了地上的运动鞋，那是属于蔡徐坤的。他放下钥匙，站在玄关静静地看着蔡徐坤，而蔡徐坤站在自己的房门口，就这样和他对看着。
空气好像停止了流动，此刻的氛围并不尴尬，也不热烈。一切在静止中凝结，在凝结中蒸发。
“你回来了啊。”朱正廷努力压抑住自己心中的翻涌，几个字说的云淡风轻。
“嗯，回来拿点衣服。”
“吃了饭再走吧？我给你做还是出去吃？”
“不用了，我回学校吃。”
“哦，这样啊，好吧。”听到蔡徐坤的拒绝，朱正廷并没有挽留，一副随他去的样子。
又是这幅样子。
蔡徐坤心里突然有一股烦躁莫名而来，朱正廷总是这样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蔡徐坤告白的时候，他无所谓。在学校遇见的时候，他无所谓。今天相见，他依然是这幅样子。蔡徐坤恨透了他这幅样子，因为在他心里，朱正廷的无所谓，是一种不喜欢他的异式表达。因为不喜欢，所以无所谓。
说到底，蔡徐坤对这段虚无缥缈而又莫名其妙的爱情，自卑又执着。他不会放弃朱正廷，不管朱正廷怎么想，他是有所谓还是无所谓。
蔡徐坤，偏要勉强。
而此刻，当他拒绝了朱正廷的晚饭邀约，朱正廷也并不挽留。在蔡徐坤看来，朱正廷根本不在乎他回不回来，他离开了多久。毕竟在他走的那天，朱正廷也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。他没有接之后，朱正廷也没有再打来。
他朝朱正廷走去，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住，“你真残忍。”
“啊？什么鬼？”朱正廷听到蔡徐坤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。
“你真残忍。我想在你这里当你的少年，整天和你嘻嘻哈哈，不思考以后只管开心。但你总是推开我，把我变成了一个大人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推开你了？”
“那天我做好了饭等你，你怎么对我的？再之前，我每次对你说我喜欢你，你怎么回应我的？今天，你又怎么对我的？”
蔡徐坤说完之后，提着行李箱出门了。
留下朱正廷站在原地思考，自己到底怎么他了？
难道就像黄明昊说的那样，自己真的，错了吗？
自己不过是想再等等，等到他的少年从幼稚变成熟，等到他眼里所有的青涩褪去，等到他的步伐变得坚毅，等到他的背影不再寂寞。难道，自己错了吗？
我不过是想等待你变得足够好，于你于我都足够好，好到成为那个我想要的人。可是这场我为你设计的等待，却伤害了你吗？
我，最终成为了那个刽子手吗？我，失去你了吗？
朱正廷，男，26岁，未婚，公务员。人间四月天让他感到寒冷，并且发现自己，营业方式，错误。
TBC
